1. 一袭旗袍韵,万卷诗书香散文
春天,在唇边悄然绽放,氤氲着远方。那片远观近无,薄如蝉翼的翠烟轻梦,令人生出千般喜欢,却总不忍抚摸碰触。小河初调琴,音色清萌,此间曼妙,只可用意会,不可言传。红尘万物苏,旗袍则如一个精灵飘然而降,娉婷婀娜着应景而来,诗意翻卷,翩然如蝶,举手投足,丝丝缕缕依稀都能听到妙笔舞墨的声响。
爱上旗袍,就像迷上美丽的春天,停不下追逐的脚步;盈盈的,袅然如三月的柳絮诗心飞;轻灵如波上飞燕初衔泥;爱上旗袍,就像爱上蓝天上洁白的云朵,时而如美丽变幻的羊群,时而像飘逸灵透的轻纱,那样飘渺着,轻盈着,那上面拥挤了太多梦幻的甜蜜。
如果说粗布长衫是住在小山村飞来飞去的麻雀,那么旗袍就是旋转在不夜城霓虹灯下翩翩起舞的凤凰;如果说粗布长衫是沾着泥土,挂着露珠的青草,那么旗袍就是唐风宋韵滋长出来的花朵。旗袍的优雅,就在于它是风情万种的华丽归宿;旗袍的美丽就在于它是几千年中华文明集中绽放的亮点。其实,何止这些,它还是很多女人的梦,男人的向往。更重要的是它是我儿时的梦和长大后美丽的忧伤。
其实,爱上旗袍,最早源于童年电影里的那些民国女子印象。
上世纪七零后的童年,是非常贫瘠而拮据的童年。那时候根本就看不到琳琅满目的电子商品,就连电视机都没有。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收音机还有从老人们口中传下来的老故事;能看的则只有小人书 和下乡来放映的露天电影。单调的生活,让露天电影成了那个时代的宠儿。看一场电影,大人孩子都要谈论上好几天,那个兴奋劲儿比现在的姑娘出嫁都要精神儿。我自小儿就是个电影迷,从五、六岁朦胧记事起,就追随着大人们四邻八村的跑着去看电影,自己村的更是一场不落。一般村上放电影,一晚上能演三个片儿。小孩子们叽叽喳喳闹着去了,大都一个片儿演下来就偎在父母怀里睡着了。能坚持的,看到第二个片儿也被父母抱回家了。只有我会瞪着一双如饥似渴的小眼睛,一点儿不落地把三个片儿都看下来,把许多精力十足的大人都熬走了。那时候我最喜欢看的,就是电影里那些身着旗袍的民国美人儿。喜欢她们摇曳生姿、转身回眸、顾盼有态的样子。至今我也弄不清是因为旗袍爱上了民国女子,还是因为民国女子的娇态可人而恋上了绰约风姿的旗袍。有大红大紫、花团锦簇的旗袍,雍容而华贵,让那些本来就面如桃花的佳人儿越发的滋生和妩媚;飘逸俊美如水墨画一样温婉的.旗袍,则浸足了墨香,远古的风悠悠吹来,是谁的吟唱伴着它缓缓展开,满了挂花飘落,沾尽月光的抚摸;莲一样的旗袍清雅明丽,着旗袍的玉人儿浑身泛着高洁脱尘的光芒,亭亭玉立,若出浴的仙女,戴着露,散着香,天然的美,令胭脂俗粉忒显多余。一池荷塘半湖月色,恬静的梦乡不忍闻蛙声偶尔的欢唱,轻嗅着荷香十里,谁还愿做月宫的娇娘?玲珑的青花旗袍则旖旎着另一番风景,江南的小镇住进烟雨的朦胧。撑开的油纸伞,遮不住烟雨的浪漫,咯咯噔噔的高跟鞋和不尽 青石巷潮湿的节拍。青花旗袍的女子,在雨巷里悠悠飘过。是的,她就是戴望舒雨巷里飘过的那个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那个结着忧怨的姑娘。有着太息般的目光,丁香般的惆怅。她像梦一般地飘过,飘过我们的身旁。
旗袍,它是寂夜里从轩窗透进来的那阙思乡的清词 ,温婉了枝丫,温婉了月移花影的时光;温婉了家乡鸡犬相闻的夜色里,亲人守望的那一盏灯火。它飘进了陆游的沈园,唐婉的相思、杜甫的田园梦;飘进了李清照的清愁蚱蜢舟、轻描着林徽因的一身诗意千寻瀑。捧一杯茉莉花茶袅袅的清香,晕染了旗袍精密的针脚,幻梦般的风韵。
旗袍的美,从清朝旗人手中的金丝银线中飞舞而出,既有旷野里纵马驰骋的不羁;又有闺阁女子手捧书卷低眉掩羞的欲滴柔情。旗袍的雅,就像赏这四季的花开。姿态各异,千娇百媚;有华丽若牡丹的,则富贵如大家闺秀艳冠群芳;有素雅清淡的犹如茉莉微开,低眉着小家碧玉的娇俏;有傲然凌风的怒放,也有“俏也不争春,一任群芳妒”的冷香;她们风情万种,既有一览众山小的怀柔,又有采菊东篱,悠见南山的闲情;既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任性,又有“胸有万点墨,自在入风中”的洒脱。的确,旗袍的韵,如这万里江山,有着漠北江南和高原草地所带来的迥异不同的灵秀。这些身着旗袍的女子,她们掀起了我们中华文明最妖娆的一角。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东方女性之美,在摇曳的旗袍下愈发的顾盼生辉,旗袍这道独特的风景,一任这几千年的文化丝帛长卷,悠悠地打开。字里行间,墨香如酒,灌醉所有的红尘看客。
旗袍,就像一弯月般静美,深陷在多情的眼神儿里,醒来是花影,醉了是舞神 。
希望来年的春天,也着一袭旗袍,走进这唐诗宋词万卷书香里。与春竟美,那些花儿,是否会躲在骨朵里不肯出来。纵是千呼万唤,依然是羞个颜儿半遮面。
2. 林徽因的作品——《钟绿》的全文和赏析
1、《钟绿》全文
钟绿是我记忆中第一个美人,因为一个人一生见不到几个真正负得起“美人”这称呼的人物,所以我对于钟绿的记忆,珍惜得如同他人私藏一张名画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我也就轻易的不和人家讲她。除非是一时什么高兴,使我大胆地,兴奋地,告诉一个朋友,我如何如何的曾经一次看到真正的美人。
很小的时候,我常听到一些红颜薄命的故事,老早就印下这种迷信,好像美人一生总是不幸的居多。尤其是,最初叫我知道世界上有所谓美人的,就是一个身世极凄凉的年轻女子。她是我家亲戚,家中传统地认为一个最美的人。虽然她已死了多少年,说起她来,大家总还带着那种感慨,也只有一个美人死后能使人起的那样感慨。说起她,大家总都有一些美感的回忆。我婶娘常记起的是祖母出殡那天,这人穿着白衫来送殡。因为她是个已出嫁过的女子——其实她那时已孀居一年多——照我们乡例,头上缠着白头帕。试想一个静好如花的脸;一个长长窈窕的身材;一身的缟素;借着人家伤痛的丧礼来哭她自己可怜的身世,怎不是一幅绝妙的图画!婶娘说起她时,却还不忘掉提到她的走路如何的有种特有丰神,哭时又如何的辛酸凄惋动人。我那时因为过小,记不起送殡那天看到这素服美人,事后为此不知惆怅了多少回。每当大家晚上闲坐谈到这个人儿时,总害了我竭尽想象力,冥想到了夜深。
也许就是因为关于她,我实在记得不太清楚,仅凭一家人时时的传说,所以这个亲戚美人之为美人,也从未曾在我心里疑问过。过了一些岁月,积渐地,我没有小时候那般理想,事事都有一把怀疑,沙似的挟在里面。我总爱说:绝代佳人,世界上不时总应该有一两个,但是我自己亲眼却没有看见过就是了。这句话直到我遇见了钟绿之后才算是取消了,换了一句:我觉得侥幸,一生中没有疑问地,真正地,见到一个美人。
我到美国××城进入××大学时,钟绿已是离开那学校的旧学生,不过在校里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我就常听到“钟绿”这名字,老学生中间,每一提到校里旧事,总要联想到她。无疑的,她是他们中间最受崇拜的人物。
关于钟绿的体面和她的为人及家世也有不少的神话。一个同学告诉我,钟绿家里本来如何的富有,又一个告诉我,她的父亲是个如何漂亮的军官,哪一年死去的,又一个告诉我,钟绿多么好看,脾气又如何和人家不同。因为着恋爱,又有人告诉我,她和母亲决绝了,自己独立出来艰苦的半工半读,多处流落,却总是那么傲慢、潇洒,穿着得那么漂亮动人。有人还说钟绿母亲是希腊人,是个音乐家,也长得非常好看,她常住在法国及意大利,所以钟绿能通好几国文字。常常的,更有人和我讲了为着恋爱钟绿,几乎到发狂的许多青年的故事。总而言之,关于钟绿的事我实在听得多了,不过当时我听着也只觉到平常,并不十分起劲。
故事中仅有两桩,我却记得非常清楚,深入印象,此后不自觉地便对于钟绿动了好奇心。
一桩是同系中最标致的女同学讲的。她说那一年学校开个盛大艺术的古装表演,中间要用八个女子穿中世纪的尼姑服装。她是监制部的总管,每件衣裳由图案部发出,全由她找人比着裁剪,做好后再找人试服。有一晚,她出去晚饭回来稍迟,到了制衣室门口遇见一个制衣部里人告诉她说,许多衣裳做好正找人试着时,可巧电灯坏了,大家正在到处找来洋蜡点上。
“你猜,”她接着说:“我推开门时看到了什么?……”
她喘口气望着大家笑,(听故事的人那时已不止我一个)“你想,你想一间屋子里,高高低低地点了好几根蜡烛;各处射着影子;当中一张桌子上面,默默地,立着那么一个钟绿——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中世纪小尼姑,眼微微地垂下,手中高高擎起一枝点亮的长烛。简单静穆,直像一张宗教画!拉着门环,我半天肃然,说不出一句后来!……等到人家笑声震醒我时,我已经记下这个一辈子忘不了的印象。”
自从听了这桩故事之后,钟绿在我心里便也开始有了根据,每次再听到钟绿的名字时,我脑子里便浮起一张图画。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个古代年轻的尼姑,微微地垂下眼,擎着一枝蜡走过。
第二次,我又得到一个对钟绿依稀想象的背影,是由于一个男同学讲的故事里来的。这个脸色清癯的同学平常不爱说话,是个忧郁深思的少年——听说那个为着恋爱钟绿,到南非洲去旅行不再回来的同学,就是他的同房好朋友。有一天雨下得很大,我与他同在画室里工作,天已经积渐地黑下来,虽然还不到点灯的时候,我收拾好东西坐在窗下看雨,忽然听他说:
“真奇怪,一到下大雨,我总想起钟绿!”
“为什么呢?”我倒有点好奇了。
“因为前年有一次大雨,”他也走到窗边,坐下来望着窗外,“比今天这雨大多了,”他自言自语地眯上眼睛。“天黑得可怕,许多人全在楼上画图,只有我和勃森站在楼下前门口檐底下抽烟。街上一个人没有,树让雨打得像囚犯一样,低头摇曳。一种说不出来的黯淡和寂寞笼罩着整条没生意的街道,和街道旁边不做声的一切。忽然间,我听到背后门环响,门开了,一个人由我身边溜过,一直下了台阶冲入大雨中走去!……那是钟绿……
“我认得是钟绿的背影,那样修长灵活,虽然她用了一块折成三角形的绸巾蒙在她头上,一只手在项下抓紧了那绸巾的前面两角,像个俄国村姑的打扮。勃森说钟绿疯了,我也忍不住要喊她回来。‘钟绿你回来听我说!’我好像求她那样恳切,听到声,她居然在雨里回过头来望一望,看见是我,她仰着脸微微一笑,露出一排贝壳似的牙齿。”朋友说时回过头对我笑了一笑,“你真想不到世上真有她那样美的人!不管谁说什么,我总忘不了在那狂风暴雨中,她那样扭头一笑,村姑似的包着三角的头巾。”
这张图画有力地穿过我的意识,我望望雨又望望黑影笼罩的画室。朋友叉着手,正经地又说:
“我就喜欢钟绿的一种纯朴,城市中的味道在她身上总那样的不沾着她本身的天真!那一天,我那个热情的同房朋友在楼窗上也发见了钟绿在雨里,像顽皮的村姑,没有笼头的野马,便用劲地喊。钟绿听到,俯下身子一闪,立刻就跑了。上边劈空的雷电,四围纷披的狂雨,一会儿工夫她就消失在那水雾迷漫之中了………”
“奇怪,”他叹口气,“我总老记着这桩事,钟绿在大风雨里似乎是个很自然的回忆。”
听完这段插话之后,我的想象中就又加了另一个隐约的钟绿。
半年过去了,这半年中这个清癯的朋友和我比较的熟起,时常轻声地来告诉我关于钟绿的消息。她是辗转地由一个城到另一个城,经验不断地跟在她脚边,命运好似总不和她合作,许多事情都不畅意。
秋天的时候,有一天我这朋友拿来两封钟绿的来信给我看,笔迹秀劲流丽如见其人,我留下信细读觉到它很有意思。那时我正初次在夏假中觅工,几次在市城熙熙攘攘中长了见识,更是非常地同情于这流浪的钟绿。
“所谓工业艺术你可曾领教过?”她信里发出嘲笑,“你从前常常苦心教我调颜色,一根一根地描出理想的线条,做什么,你知道么?……我想你决不能猜到两三星期以来,我和十几个本来都很活泼的女孩子,低下头都画一些什么,……你闭上眼睛,喘口气,让我告诉你!墙上的花纸,好朋友!你能相信么?一束一束的粉红玫瑰花由我们手中散下来,整朵的,半朵的——因为有人开了工厂专为制造这种的美丽!……
“不,不,为什么我要脸红?现在我们都是工业战争的斗士——(多美丽的战争!)——并且你知道,各人有各人不同的报酬;花纸厂的主人今年新买了两个别墅,我们前夜把晚饭减掉一点居然去听音乐了,多谢那一束一束的玫瑰花!……”
幽默地,幽默地她写下去那样顽皮的牢骚。又一封:
“……好了,这已经是秋天,谢谢上帝,人工的玫瑰也会凋零的。这回任何一束什么花,我也决意不再制造了,那种逼迫人家眼睛堕落的差事,需要我所没有的勇敢,我失败了,不知道在心里哪一部分也受点伤。……
“我到乡村里来了,这回是散布知识给村里朴实的人!××书局派我来揽买卖,儿童的书,常识大全,我简直带着‘知识’的样本到处走。那可爱的老太太却问我要最新烹调的书,工作到很瘦的妇人要城市生活的小说看,——你知道那种穿着晚服去恋爱的城市浪漫!
“我夜里总找回一些矛盾的微笑回到屋里。乡间的老太太都是理想的母亲,我生平没有吃过更多的牛奶,睡过更软的鸭绒被,原来手里提着锄头的农人,都是这样母亲的温柔给培养出来的力量。我爱他们那简单的情绪和生活,好像日和夜,太阳和影子,农作和食睡,夫和妇,儿子和母亲,幸福和辛苦都那样均匀地放在天秤的两头。……
“这农村的妩媚,溪流树荫全合了我的意,你更想不到我屋后有个什么宝贝?一口井,老老实实旧式的一口井,早晚我都出去替老太太打水。真的,这样才是日子,虽然山边没有橄榄树,晚上也缺个织布的机杼,不然什么都回到我理想的已往里去。……
“到井边去汲水,你懂得那滋味么?天呀,我的衣裙让风吹得松散,红叶在我头上飞旋,这是秋天,不瞎说,我到井边去汲水去。回来时你看着我把水罐子扛在肩上回来!”
看完信,我心里又来了一个古典的钟绿。
约略是三月的时候,我的朋友手里拿本书,到我桌边来,问我看过没有这本新出版的书,我由抽屉中也扯出一本叫他看。他笑了,说,你知道这个作者就是钟绿的情人。
我高兴地谢了他,我说,“现在我可明白了。”我又翻出书中几行给他看,他看了一遍,放下书默诵了一回,说:
“他是对的,他是对的,这个人实在很可爱,他们完全是了解的。”
此后又过了半个月光景。天气渐渐地暖起来,我晚上在屋子里读书老是开着窗子,窗前一片草地隔着对面远处城市的灯光车马。有个晚上,很夜深了,我觉到冷,刚刚把窗子关上,却听到窗外有人叫我,接着有人拿沙子抛到玻璃上,我赶忙起来一看,原来草地上立着那个清癯的朋友,旁边有个女人立在我的门前。朋友说:“你能不能下来,我们有桩事托你。”
我蹑着脚下楼,开了门,在黑影模糊中听我朋友说:“钟绿,钟绿她来到这里,太晚没有地方住,我想,或许你可以设法,明天一早她就要走的。”他又低声向我说:“我知道你一定愿意认识她。”
这事真是来得非常突兀,听到了那么熟识,却又是那么神话的钟绿,竟然意外地立在我的前边,长长的身影穿着外衣,低低的半顶帽遮着半个脸,我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伸手和她握手,告诉她在校里常听到她。她笑声地答应我说,希望她能使我失望,远不如朋友所讲的她那么坏!
在黑夜里,她的声音像银铃样,轻轻地摇着,末后宽柔温好,带点回响。她又转身谢谢那个朋友,率真地揽住他的肩膀说:“百罗,你永远是那么可爱的一个人。”
她随了我上楼梯,我只觉到奇怪,钟绿在我心里始终成个古典人物,她的实际的存在在此时反觉得荒诞不可信。
我那时是个穷学生,和一个同学住一间不甚大的屋子,恰巧同房的那几天回家去了。我还记得那晚上我在她的书桌上,开了她那盏非常得意的浅黄色灯,还用了我们两人共用的大红浴衣铺在旁边大椅上,预备看书时盖在腿上当毯子享用。屋子的布置本来极简单,我们曾用尽苦心把它收拾得还有几分趣味,衣橱的前面我们用一大幅黑色带金线的旧锦挂上,上面悬着一副我朋友自己刻的金色美人面具,旁边靠墙放两架睡榻,罩着深黄的床幔和一些靠垫,两榻中间隔着一个薄纱的东方式屏风。窗前一边一张书桌,各人有个书架,几件心爱的小古董。
整个房子的神气还很舒适,颜色也带点古黯神秘。钟绿进房来,我就请她坐在我们唯一的大椅上,她把帽子外衣脱下,顺手把大红浴衣披在身上说:“你真能让我独占这房里唯一的宝座么?”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我怔了一下,望着灯下披着红衣的她。看她里面本来穿的是一件古铜色衣裳,腰里一根很宽的铜质软带,一边臂上似乎套着两三副细窄的铜镯子,在那红色浴衣掩映之中,黑色古锦之前,我只觉到她由脸至踵有种神韵,一种名贵的气息和光彩,超出寻常所谓美貌或是漂亮。她的脸稍带椭圆,眉目清扬,有点儿南欧曼达娜的味道;眼睛清棕色,虽然甚大,却微微有点羞涩。她的头、脸、耳、鼻、口唇、前颈和两只手,则都像雕刻过的型体!每一面和她一面交接得那样清晰,又那样柔和,让光和影在上面活动着。
我的小铜壶里本来烧着茶,我便倒出一杯递给她。这回她却怔了说:“真想不到这个时候有人给我茶喝,我这回真的走到中国了。”我笑了说:“百罗告诉我你喜欢到井里汲水,好,我就喜欢泡茶。各人有她传统的嗜好,不容易改掉。”就在那时候,她的两唇微微地一抿,像朵花,由含苞到开放,毫无痕迹地轻轻地张开,露出那一排贝壳般的牙齿,我默默地在心里说,我这一生总可以说真正的见过一个称得起美人的人物了。
“你知道,”我说,“学校里谁都喜欢说起你,你在我心里简直是个神话人物,不,简直是古典人物;今天你的来,到现在我还信不过这事的实在性!”
她说:“一生里事大半都好像做梦。这两年来我飘泊惯了,今天和明天的事多半是不相连续的多;本来现实本身就是一串不一定能连续而连续起来的荒诞。什么事我现在都能相信得过,尤其是此刻,夜这么晚,我把一个从来未曾遇见过的人的清静打断了,坐在她屋里,喝她几千里以外寄来的茶!”
那天晚上,她在我屋子里不止喝了我的茶,并且在我的书架上搬弄了我的书,我的许多相片,问了我一大堆话,告诉我她有个朋友喜欢中国的诗——我知道那就是那青年作家,她的情人,可是我没有问她。她就在我屋子中间小小灯光下愉悦地活动着,一会儿立在洛阳造像的墨拓前默了一会,停一刻又走过,用手指柔和地,顺着那金色面具的轮廓上抹下来,她搬弄我桌上的唐陶俑和图章。又问我壁上铜剑的铭文。纯净的型和线似乎都在引逗起她的兴趣。
一会儿她倦了,无意中伸个懒腰,慢慢地将身上束的腰带解下,自然地,活泼地,一件一件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裸露出她雕刻般惊人的美丽。我看着她耐性地,细致地,解除臂上的铜镯,又用刷子刷她细柔的头发,来回地走到浴室里洗面又走出来。她的美当然不用讲,我惊讶的是她所有举动,全个体态,都是那样的有个性,奏着韵律。我心里想,自然舞蹈班中几个美体的同学,和我们人体画班中最得意的两个模特,明蒂和苏茜,她们的美实不过是些浅显的柔和及妍丽而已,同钟绿真无法比较得来。我忍不住兴趣地直爽地笑对钟绿说:
“钟绿你长得实在太美了,你自己知道么?”
她忽然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好脾气地笑起来,坐到我床上。
“你知道你是个很古怪的小孩子么?”她伸手抚着我的头后,(那时我的头是低着的,似乎倒有点难为情起来。)“老实告诉你,当百罗告诉我,要我住在一个中国姑娘的房里时,我倒有些害怕,我想着不知道我们要谈多少孔夫子的道德,东方的政治;我怕我的行为或许会触犯你们谨严的佛教!”
这次她说完,却是我打个哈欠,倒在床上好笑。
她说:“你在这里原来住得还真自由。”
我问她是否指此刻我们不拘束的行动讲。我说那是因为时候到底是半夜了,房东太太在梦里也无从干涉,其实她才是个极宗教的信徒,我平日极平常的画稿,拿回家来还曾经惊着她的腼腆。男朋友从来只到过我楼梯底下的,就是在楼梯边上坐着,到了十点半,她也一定咳嗽的。
钟绿笑了说:“你的意思是从孔子庙到自由神中间并无多大距离!”那时我睡在床上和她谈天,屋子里仅点一盏小灯。她披上睡衣,替我开了窗,才回到床上抱着膝盖抽烟,在一小闪光底下,她努着嘴喷出一个一个的烟圈,我又疑心我在做梦。
“我顶希望有一天到中国来,”她说,手里搬弄床前我的夹旗袍,“我还没有看见东方的莲花是什么样子。我顶爱坐帆船了。”
我说,“我和你约好了,过几年你来,挑个山茶花开遍了时节,我给你披上一件长袍,我一定请你坐我家乡里最浪漫的帆船。”
“如果是个月夜,我还可以替你弹一曲希腊的弦琴。”
“也许那时候你更愿意死在你的爱人怀里!如果你的他也来。”我逗着她。
她忽然很正经地却用最柔和的声音说:“我希望有这福气。”
就这样说笑着,我朦胧地睡去。
到天亮时,我觉得有人推我,睁开了眼,看她已经穿好了衣裳,收拾好皮包,俯身下来和我作别。
“再见了,好朋友,”她又淘气地抚着我的头,“就算你做个梦吧。现在你信不信昨夜答应过人,要请她坐帆船?”
可不就像一个梦,我眯着两只眼,问她为何起得这样早。她告诉我要赶六点十分的车到乡下去,约略一个月后,或许回来,那时一定再来看我。她不让我起来送她,无论如何要我答应她,等她一走就闭上眼睛再睡。
于是在天色微明中,我只再看到她歪着一顶帽子,倚在屏风旁边妩媚地一笑,便转身走出去了。一个月以后,她没有回来,其实等到一年半后,我离开××时,她也没有再来过这城的。我同她的友谊就仅仅限于那么一个短短的半夜,所以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也就是最末次,会见了钟绿。但是即使以后我没有再得到关于她的种种悲惨的消息,我也知道我是永远不能忘记她的。
那个晚上以后,我又得到她的消息时,约在半年以后,百罗告诉我说:
“钟绿快要出嫁了。她这种的恋爱真能使人相信人生还有点意义,世界上还有一点美存在。这一对情人上礼拜堂去,的确要算上帝的荣耀。”
我好笑忧郁的百罗说这种话,却是私下里也的确相信钟绿披上长纱会是一个奇美的新娘。那时候我也很知道一点新郎的样子和脾气,并且由作品里我更知道他留给钟绿的情绪,私下里很觉到钟绿幸福。至于他们的结婚,我倒觉得很平凡;我不时叹息,想象到钟绿无条件地跟着自然规律走,慢慢地变成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渐渐离开她现在的样子,变老,变丑,到了我们从她脸上,身上再也看不出她现在的雕刻般的奇迹来。
谁知道事情偏不这样的经过,钟绿的爱人竟在结婚的前一星期骤然死去,听说钟绿那时正在试着嫁衣,得着电话没有把衣服换下,便到医院里晕死过去在她未婚新郎的胸口上。当我得到这个消息时,钟绿已经到法国去了两个月,她的情人也已葬在他们本来要结婚的礼拜堂后面。
因为这消息,我却时常想起钟绿试装中世纪尼姑的故事,有点儿迷信预兆。美人自古薄命的话,更好像有了凭据。但是最使我感恸的消息,还在此后两年多。
当我回国以后,正在家乡游历的时候,我接到百罗一封长信,我真是没有想到钟绿竟死在一条帆船上。关于这一点,我始终疑心这个场面,多少有点钟绿自己的安排,并不见得完全出自偶然。那天晚上对着一江清流,茫茫暮霭,我独立在岸边山坡上,看无数小帆船顺风飘过,忍不住泪下如雨,坐下哭了。
我耳朵里似乎还听见钟绿银铃似的温柔的声音说:“就算你做个梦,现在你信不信昨夜答应过请人坐帆船?”
二、《钟绿》赏析
"一代才女"林徽因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著名的女作家。受新月派和英国现代文学的影响,她早期的诗歌和小说都呈现出明显的唯美倾向。其中短篇小说《钟绿》更是以它对美别具一格的抒写方式成为一个典型的唯美文本,在中国现代文学众多小说作品中显示出其独特的魅力。
《钟绿》 是属于林徽因的个人文本。 它表现了林徽因作为一个崇尚艺术、 追求完美的唯美者对艺术( 美)的执着, 表达了她对美独特的感悟和认知。我们不难想象, 有过古今中西艺术的良好熏陶与训练的作者林徽因, 很容易就在种种美的范型中提炼出几幅具有代表性的画像, 勾勒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美的外形。 这就是我们在前面看到的对钟绿之美描摹的四幅画像: 宗教神秘背景下中世纪尼姑的静穆和神圣; 希腊女神雕像似的神圣和超然; 雨中精魂般的灵动与纯洁, 以及汲水少女的古典与淳朴。这些都流露出超脱人间的仙气, 给人以纤尘不染、 虚静超脱的性灵的美感。不仅如此, 作者林徽因的生活和写作年代, 既不是中世纪, 更不是古希腊, 她究竟是处于20 世纪的现代社会。 要想读者认可这位笔下的美人, 还必须赋予她一些时代的审美特征。 所以, 作者并没有忘记把钟绿塑造成具有生命活力和浪漫的艺术家气质的现代女性。 她健康有朝气, 自强自立, 重情感却不脆弱, 有个性却不骄蛮, 几乎凝聚着所有美好的品德和人性, 没有任何缺点。可见, 作者是有意识地将钟绿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典型。然而正当作者把这种“美” 推向极致的时候, 小说叙事上却开始出现了裂痕——对钟绿的美的刻画越是登峰造极, 叙事的真实性就越是可疑。 因为在我们读者的前理解结构中, 我们知道, 只有神才可能是完美的。 所以, 在叙事的真实性问题上, 作者最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选择: 要么告诉我们, 整个故事不过是一个神话, 是一次虚构, 要么作者就得想办法把这个如此美仑美奂的女主人公“隐藏” 起来。 否则, 好奇心就会驱使读者刨根究底地追问: 那美人现在何处, 后来情形如何?这显然不是作者希望读者作出的反应。所以事实上, 当理想中的“美” 与现实中的“真” 出现了无法调和的冲突时, 林徽因不惜牺牲“真” 来成全“美” 。
她终于让美人钟绿死于一个十分可疑的场面。 作者含混了钟绿的死因: 究竟是死于偶然意外, 还是钟绿自己的精心策划?作者故意表明她自己对这个死因也很怀疑: “关于这一点, 我始终疑心这个场面, 多少有点钟绿的安排, 并不见得完全出于偶然” 。 事实上, 这不过是林徽因的叙事策略, 以此来掩饰自己无法解决真与美的冲突时, 在叙述上的为难处境。于是, 整个故事表面上看来是又一个红颜薄命的故事,但细读之下, 可以发现, 这与红颜薄命的传统版本的侧重点完全不同了。
总之, 林徽因的“钟绿” 不是一个存在于现实的生命个体, 而是处于作者内心深处被理想化的美之神灵。 它是林徽因用其美学思想精雕细琢出来的一件美仑美奂、 没有任何瑕疵的艺术品, 是林徽因理想中的完美、 纯美、 真正的美。 在林看来, 真正的美是超凡脱俗、 不沾人间烟火气的, 它只有供奉在祭祀的祭台上才能保持它的完美和纯粹。 此篇小说中的“钟绿” 已成为一个意象被抽象为一种完美的象征,成了美和艺术的代名词。“唯美主义把美作为最高理想, 崇尚为艺术而艺术。 ”
注:林徽因(1904年6月10日-1955年4月1日),女,汉族,福建闽县(今福州)人,出生于浙江杭州。原名林徽音,其名出自“《诗·大雅·思齐》: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后因常被人误认为当时一作家林微音,故改名徽因。中国著名建筑师、诗人、作家。人民英雄纪念碑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深化方案的设计者、建筑师梁思成的第一任妻子。三十年代初,同梁思成一起用现代科学方法研究中国古代建筑,成为这个学术领域的开拓者,后来在这方面获得了巨大的学术成就,为中国古代建筑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科学基础。文学上,著有散文、诗歌、小说、剧本、译文和书信等,代表作《你是人间四月天》,《莲灯》,《九十九度中》等。其中,《你是人间四月天》最为大众熟知,广为传诵。
3. 民国著名的才女林徽因,她的一生有哪些传奇事迹呢
才女林徽因一生传奇事迹最主要的是她在古代建筑史上所作出的突出成就。林徽因和她的丈夫梁思成在国外学成归来后,夫妻同心协力,四处奔波祖国的各个地方,考察古代建筑物。正因为林徽因夫妇对古典建筑学的执着追求,现如今才保留下来很多有价值的古代建筑物。如今我们再看林徽因设计的“白山黑水”的校徽图案,也不得不感叹她的才华之高。林徽因的才华全部奉献给了建筑学,她也为中国建筑学史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4. 被评为“人间四月天”的林徽因,有何魅力能让多位男士为之倾倒
多年来林徽因都是众人谈论的对象,大家会忽略了她的才华,讨论最多的是她的容貌和情感经历。
曾经一张AI修复,让林徽因又一次成为了全民热议的对象。仅仅16岁的她。就已经惊为天人,不少人也不由地感慨,难怪她会让三个男人神魂颠倒,抛开她的外在,林徽因确实有让男人倾倒的实力。
1)长达九年的颠沛生活中,她坚韧扛起整个家
在长达九年的颠沛生活中,她有着常人难忍的坚韧。梁思成当时病发卧倒在床,是林徽因将他肩上的担子接了过来,扛起了整个家。
战火连天的年代,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屈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当林徽因患上肺病,她拒绝美国的援手,这就是她的坚持。
2)面对苦难,她选择坚韧勇敢的面对
战争年代,有人忍受不了苦难临阵脱逃,但是有人选择勇敢面对,在那样的年代所有人都是困难的。
但是祖国正在灾难之中,林徽因没有为了现实屈服,没有被困难打倒,而是选择坚韧勇敢的面对。
3、对艺术的坚持
林徽因在建筑事业上面的造诣胜过一切,世人只知她的错综复杂的三角恋,却不知道她对梦想的坚持。
为了学习建筑,她独自一人漂洋过海,其中父亲去世,没有资金,幸而有梁启超的帮忙。
为了更深的了解建筑,她选择入读美术系,建筑与美术这两者有联系,虽相差甚远,但是她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功。后来学成归国,她为祖国出力,为土工的国徽呕心沥血,即便是在身体不好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这就是林徽因。
林徽因的优秀是有目共睹,能够让三位成功认识倾心,绝对有着独特的让人看不到的优点。因为她有魅力,有真才实学,所以才会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
5. 林徽因的皮草大衣,件件高级!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在上个世纪,能穿得起大衣的,家庭条件一般都是不错的。能穿得起皮草,且件件都是高级皮草的,那家庭条件得好成什么样呢?真是不敢想象!
一代才女林徽因,就拥有这样好条件的家庭。
林徽因的大衣很多,其中皮草就有多件。而且每一件看起来都很高级。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一件了。林徽因梳着精致的发髻,配了耳环,穿着长款旗袍,外搭这款富贵又高级的皮草大衣,真的怎么看都觉得完美。
林徽因还有一款皮草大衣,是雪天穿的,照片看着一米八既视感。穿着皮草大衣,手抱书籍的林徽因,看起来自信又典雅。
另外一件皮草大衣,更是高级,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暖和。穿着皮草的林徽因,还俏皮地露出了小腿,心情似乎很好,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另一张与友人的合影里,林徽因也穿着一件皮草。不过,大家可以看到,其他几位也是同样的装扮,可见林徽因那个圈子里的女性,家庭生活条件都是较好的。
就算是平日出去考察古建筑,林徽因也是身穿大衣,虽然不是皮草,但看起来也给人很高级、大牌的感觉。
不得不说,林徽因是幸运的,生长在书香世家,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长相、才华都是绝佳的,还做了梁启超的儿媳,丈夫梁思成又是建筑大师……她的生活自然是不会差的。
对于林徽因的皮草大衣,大家觉不觉得高级呢?有没有你喜欢的款呢?
6. 有人说民国第一才女林徽因身材高瘦,胜在气质,你怎么看
(打扮时尚帅气的林徽因)
在衣品上,林徽因还喜欢把雪白的手臂显露出来,穿一条刚刚过膝的中长小裙子,再蹬一双铮亮的小皮鞋,显得俏皮时髦。
在林徽因流传很广的一张照片中,她身着宽松短上衣,袖子上缀着蕾丝花边,露出纤细修长的藕臂。加上她温柔的笑,明媚的书卷气,道不尽的女性温婉。
林徽因的美好即便到了国外,也是校园里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求学期间,因为才情和美貌,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所以,我认为林徽因的颜值和才气在民国才女是数一数二,即便身材有些偏瘦,但丝毫影响不了大家对才女的崇拜和热爱。
大家认为呢?欢迎评论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