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求匪我思存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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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沒吶
秦桑病了一個暑夏,等漸漸好起來的時候,天氣也漸漸涼了。這天因新換了個大夫,朱媽不放心,親自去街上替她抓葯,順便帶回來一個兔兒爺。秦桑看到那黃土泥彩的小像,才知道原來又要過中秋了。她拿著這黃泥摶的兔兒爺,倒想起小時候的不少事。正兀自出神,朱媽怕廚房把葯煎壞了,又自己在廊下守著爐子煎了,捧來給秦桑喝。秦桑聞到那股葯氣就皺眉頭,朱媽還像哄小孩兒似的:「小姐,這葯我嘗過了,一點也不苦,真的。」
倒不是葯苦,反正苦不苦也喝了好幾個月了。朱媽是唯一的舊人,秦桑嫁過來的時候,本來帶了四個人,後來走的走散的散,就還有朱媽留在她身邊。秦桑不忍拂她的意,接過葯碗一口氣喝乾了,苦也不覺得。朱媽趕緊端過茶碗來給她漱口,又拿了一碟蜜餞梅子讓她壓一壓舌根殘存的苦味。
梅子放得太久,有點發烏,吃在嘴裡更是甜得發膩。秦桑病了這幾個月,上上下下偌多的人,親朋好友人情來往都要打發,朱媽倒還拿得定主意,有幾回著急用錢,就拿著秦桑的私印和存錢摺子去銀行,倒還順順當當辦出錢來。其它的諸如柴米油鹽之類家常開銷,因為都是三節結帳,所以還能維持。今天她看秦桑精神尚好,忍不住勸道:「這就快過節了,一家團圓的好日子,小姐……」
秦桑知道她要說什麼,於是說:「朱媽,你歇一會兒去吧,我也累了,要睡一會兒。」
朱媽卻抽出肋下系的手巾,揩一揩眼角,說:「太太走的時候,我可是答允了太太,要照應好小姐。小姐就不算為自己著想,也想一想九泉之下的太太,太太要是知道小姐受的這些苦……可該怎麼難受……」
秦桑最聽不得任何人提到自己的母親——尤其是眼下這種境況。朱媽還在絮絮叨叨的說:「姑爺就是脾氣大一點,心倒不見得怎麼壞……若不是有人在背後挑三唆四,怎麼會這樣對小姐……」
秦桑委實不願意聽她說這些,勉強笑道:「朱媽,我才好一點,你又提這些話做甚?」
朱媽看到秦桑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大夫本來就說是積郁成疾,這一陣子吃了無數的葯,才稍稍有點起色。她怕秦桑身體再鬧出什麼好歹來,於是勉強岔開話,說:「今天去抓葯,小姐你猜我遇上誰了?」不等秦桑說話,卻又告訴了她:「我遇上鄧小姐了。就是原來在學堂里,和小姐最要好的鄧小姐啊!」
秦桑擱不住心裡難受,只是用指甲劃著那兔兒爺的彩旗,一面紅旗,一面綠旗,又一面黃旗……彩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她和同學們跟在旗幟後頭,一路走一路高喊著口號……那天的天氣那樣晴朗,天空是瓦藍瓦藍的,明凈得像一面琉璃鏡,而鏡面浮著一大朵一大朵潔白的雲彩,逶迤是雪色的紗巾。她和鄧毓琳都走得發了熱,把紗巾解下來拿在手中,隨著每一聲口號揮舞著,就像一面旗幟。後來被酈望平看到了,還笑話她們在舉白旗。
已經兩年了,想到從前的那些事,不再像原來一樣覺得痛徹心扉,反而有一種麻木。就像母親死,就像父親逼她嫁給易連愷。不過是區區兩年,從前的日子卻遙遠模糊的像另一個世間。而她早就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連記憶都似有若無,變得無從尋覓。
「鄧小姐還認得我,跟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聽說小姐你病了,還說要來看你……」
秦桑聽了越發覺得難受,從前的人和事,索性她是死了,可是偏又死不了,被拘在這世上繼續受苦受難。鄧毓琳當初那樣幫她,還從家裡偷了錢出來給她。秦桑還記得鄧毓琳那滾燙的手心,她把鈔票和洋錢都塞在自己手裡,硬硬的,好大一卷。鄧毓琳的眼睛也亮得驚人,烏黑的眼珠望著她,急切的說:「秦桑你走吧!到外國去,去投奔光明與自由!」
光明與自由……可她最終卻沒有走脫。陷在這泥淖一般的境地,還有什麼臉面再見到從前的朋友?
朱媽憂心忡忡的問:「小姐你是不是累了?怎麼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她不想多說話,只隨口「嗯」了一聲。朱媽忙著張羅伏侍她上樓,替她鋪開被子,放了帳子,讓她躺下歇息。秦桑這一病好幾個月,總是躺著的時候多。一躺下來,此時倒像是馬上要睡著了,疲倦的闔上了眼睛。
等朱媽那小腳「篤篤」的聲音消失在房門外,秦桑卻又重新睜開眼睛來。這房裡還是新房的布置,水紅綾的帳子,灧灧的彷彿仍存著一縷喜氣。帳頂上綉的百蝠百子圖,還是最老派的吉利花樣,密密匝匝的綵線刺綉,一團團的花壓下來,彷彿就朝人直壓下來,望久了直發暈。秦桑閉上眼睛,人倒像睡在船上,輕輕的搖動著。整個世界都在微微搖動,這搖動讓她惶恐不安,更讓她有一種虛無飄渺的無力。
秦桑一直擔心鄧毓琳會真的上門來,可是這事又不能怨朱媽。朱媽對從前的事情頂多曉得一二分,她就知道鄧小姐和自家小姐要好,如今自家小姐生著病,每日在家裡發悶,所以真心的想讓鄧小姐來看看自家小姐,陪她說說話,解解悶。
無奈秦桑根本就不想見到鄧毓琳,每日想起就覺得心中更添積郁。這樣過了三四天,鄧毓琳終於來了,朱媽倒是很高興,聽到門房通報說有位鄧小姐來拜訪,於是親自到上房來告訴秦桑。秦桑無奈何,只得換了件衣服,出來見客。
兩年不見,鄧毓琳倒沒有變多少,不過頭發剪了,原來的藍布衫換成了洋裝,只是圓圓的臉上,仍舊有種少女的稚氣。她見到秦桑,首先就笑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糯米細牙,說:「哎呀,秦桑你瘦了。」
秦桑見她的笑容一如往昔活潑俏麗,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鄧毓琳已經拉住她的手,說:「幾年都不見,我有好多話跟你說呢。」
朱媽在旁邊看到她們這幅樣子,想起原先小姐未出閣的時候,這位鄧小姐也常常到家中來,同小姐兩個人咕咕噥噥,有著說不完的親熱話。所以她督促兩個丫頭安排了果碟點心茶水,就悄悄領了下人都退下去,讓她們好生說話。
秦桑打疊起精神,問了問鄧毓琳這兩年的近況,原來鄧毓琳兩年前出洋,三個月前才剛回來。沒想到那日在街上會遇見朱媽,從前鄧毓琳經常往秦府去,所以認出了朱媽,問起秦桑,才知道她如今的住處。鄧毓琳提起不少舊同學,有的出洋留學,有的嫁人生子,還有的與未婚夫一齊投奔革命軍……秦桑只是靜默無言,說了一會兒話,鄧毓琳卻將臉色正一正,說:「秦桑,我此次來,是有一件事想要托你幫忙。」
秦桑見她突然如此鄭重其事,不由得道:「如今我和籠中鳥一樣,又能幫得上你什麼忙呢?」
鄧毓琳笑了一笑,眼中卻隱隱有一縷憂色:「除了你,這忙還真沒別的人可以幫得上。」原來鄧毓琳有個表哥因為跟人結怨,如今被冤枉成革命軍的眼線,關在符遠大牢里,不日就要審判。鄧毓琳此次來就是想要找人疏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把人保釋出來。鄧毓琳說:「我那表哥是個公子哥,怎麼會和革命軍有勾結?就是因為去年他家裡盤當鋪的事情,跟人家結了怨,才被人誣陷。他從小在家裡嬌生慣養,壓根沒有吃過苦頭。若是再在大牢里關幾日,只怕我姨媽都要急瘋了。我那姨媽從二十歲守寡,只得我表哥這一個兒子,若不是實在沒有旁的法子,我也不會來麻煩你。」
秦桑還未說話,鄧毓琳又道:「花多少錢都行,我姨媽就這么一根獨苗,只要能把人保出來,哪怕是傾家盪產也願意。」一面說,一面就留意秦桑的神色,只見秦桑眉頭微皺,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樣的事情,我和你說句實話,希望實在渺茫。你鄭重其事託了我,我本不應該推辭,只怕辦不了,耽擱了你的正事。」
鄧毓琳知道秦桑從來很有主見,而且依照自己與她的交情,她必會答允。秦桑如今嫁的是江左巡閱使易繼培的第三位公子易連愷。鄧毓琳早已經打聽清楚,易繼培的長子十年前騎馬摔壞了脊骨,一直癱卧在床。易繼培便對次子易連慎寄予重望,如今上了年紀,更越發倚重易連慎,有不少大事都交給易連慎在處理。而易連愷年齒最幼,又是庶出,所以不甚參與軍政。但如今江左行省,皆是易氏家天下。易連愷雖無權柄,到底占著易家人的身份。只要他發句話,放人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沒想到秦桑會這樣婉拒,鄧毓琳不由問道:「這中間可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秦桑心中痛楚,可是又怕鄧毓琳生了誤會,只說道:「他們家的規矩,我不便過問外頭的事情。」鄧毓琳哦了一聲,秦桑卻下了決心,說道:「不過,你的表哥便如同我的表哥一樣。無論如何,我定然試一試。成與不成,那便再說。」
鄧毓琳不由得十分驚喜,站起來握住秦桑的手,說:「若是有為難的地方,千萬別勉強。」
秦桑笑了笑,說:「這世上的事情,總有為難的地方,總不至於為難,就不去辦了。」
鄧毓琳與她兩年未見,重逢後只覺得這位舊日活潑嬌麗的同學,一下子彷彿成了抑鬱的舊式少奶奶。此刻聽到她說這句話,目光粼粼閃動,彷彿決意已定。舊時爽朗這才依稀重現,頗有從前的風采。鄧毓琳又是感激,又是感動,握著她的手,只是輕輕的搖了搖。只覺得她手指微涼,也握緊了自己的手。兩人千言萬語,皆在這握手一笑。
話雖這樣說,但送走了鄧毓琳之後,秦桑卻將事情好好從頭思量了一番。第二天才吩咐朱媽,收拾行李。朱媽還摸不著頭腦,看這樣子,又不像回娘家。因為自從太太過世,除了三朝回門,小姐就沒踏入過秦家半步。於是忍不住問:「小姐,這是要往哪裡去呢?」
、秦桑嘆了口氣,緩緩說:「你不是總勸我,退一步海闊天空。」
、朱媽這才明白她是要往哪裡去,不由得喜孜孜的,拿了鑰匙督促下人們開了閣樓上的庫房,把箱子都打開,揀了些時新的衣物之類,收拾起箱籠。又打發人安排汽車,一時忙了大半日,才算安排妥當
秦桑換了件出門的長衫,本來是春天的時候裁的衣服,她病了一夏,人瘦了許多,腰身漸寬。旗袍是月白的描春縐,本就輕薄淡軟,下擺上只用銀線綉了一摹折枝梅花,輕影疏斜,襯得藍盈盈的料子倒彷彿月色一般,虛虛的籠在人身上。朱媽進來的時候,只見她坐在窗下,窗子原是朝南,此刻太陽早到了西邊,只有一半格扇里透進來光。那格扇是萬字不到頭的如意花樣,印在桌子上像描紅本子似的,一格一格。她斜撐著肘,另一隻手在桌子上,慢慢的劃著桌上窗欞的倒影,一筆一劃,動作又輕又緩,倒彷彿在寫什麼字。只是眉頭微微皺著,看上去不勝病態,更顯得憔悴許多。朱媽不由得勸道:「既然是往姑爺那裡去,又快過節了,這件衣裳是不是太素了點兒?」
秦桑方回過神來,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不以為然的說:「就這件吧。」
朱媽知道自己家的這位小姐,拿定了主意就不會再聽人勸,只得問:「汽車都預備好了,小姐是什麼時候動身呢?」秦桑說:「現在就走吧。」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還是留在家裡看家,我帶韓媽去。」
朱媽答應了一聲,去叫了韓媽上來,另外還有幾個老媽子幫忙提著秦桑隨身的東西,一齊送到汽車上。朱媽到底不放心,想起上回姑爺和小姐鬧得這樣僵,小姐大病一場,姑爺連看都不曾回來看過一眼,夫妻情份涼薄如此,她在旁邊都覺得心裡怪不好受。只怕小姐這一去,萬一言語間又和姑爺鬧僵了,那可怎麼才好。可是這種話總不能當著小姐面說,而且小姐此番終於肯委屈自己,只盼兩人可以拋開芥蒂,和好如初。
那易連愷從端午節就去了芝山避暑,昌鄴城北面是綠意巍峨的芝山,山腳下一條順河繞城而過,曲折奔流,向南匯入永江。兩條大河把偌大的昌鄴城夾在中間,烈日之下水汽蒸騰,蒸得昌鄴十萬城廓越發顯得酷暑難耐。所以昌鄴有錢的人家,大多在芝山置了別墅,每年夏季的時候,城中富室一空,紛紛上山避暑,直到中秋節後才會下山回城。
芝山離昌鄴城不過兩百里路,且因為每年無數富貴要人皆要上山避暑,一路都是極好的柏油馬路。汽車呼嘯而過,幾個鍾頭就到了。秦桑沒帶多少行李,所以前後只兩部汽車,沿著那繞線似的柏油路,曲曲折折向山頂駛去。
易家把持江左軍政,巡閱使行轅雖然設在符遠,但昌鄴為江左重鎮,所以例來駐有重兵。易連愷並沒有在軍中任職,昌鄴督軍高佩德卻是易繼培多年的心腹,對易家這位三少爺自然處處都格外優待。所以易連愷的芝山別墅,位置既好,佔地又極廣,雄踞在山頭之上。柏油路漸走漸深,時近黃昏,天氣黯淡下來,遠遠只看到前面設了卡哨,隱隱約約有背著長槍的哨兵走動。這一帶皆是軍政要人的避暑別墅,所以有崗哨亦不出奇。到了鐵蒺藜之前,汽車夫停住了車子,自有隨車出門的聽差下去打交道。
崗哨聽說是易家的三少奶奶,忙不迭開了纏滿鐵蒺藜的木柵,放汽車過去。汽車往上走了一會兒,便拐上另一條小道。說是小道,其實也是柏油路,堪堪並行兩部汽車。這條路一側是青山,一側則是溪水,其時夕陽西下,淡金色的斜暉照在溪水之上,清溪波光粼粼,繞著嶙峋的怪石,奔流蜿蜒。而漫天霞光淡紫,襯出遠山淺碧,彷彿名家手筆的青綠山水,風景極為秀美。
汽車夫是走熟了的,知道這條路再無旁的去處,一直通到易家的別墅。再加之天色漸晚,道路兩側樹木掩映,越發顯得天光晦暗,所以開足了馬力向山上駛去,未料到忽然林中人影一閃,緊接著一匹馬直沖出來。馬上的騎手未料到路上會有汽車,措手不及拉緊了韁繩。偏偏那馬兒驟然被雪亮的車燈一照,也受了驚嚇。再被那韁繩一扯,不由得唏率率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差點將馬上的人摔下來。
汽車夫早就把車剎住了,那騎馬的本是個年輕女子,受了這一下驚嚇,不由得以手拭額,瞧那樣子幾乎都要哭了。這時候林中一陣喧嘩,縱出來好幾匹馬。天色已經黯淡,四周又皆是密林,只能看見馬上的人都穿著軍中制服,眾星拱月般將那年輕女子圍在中間,有人跳下馬來,七手八腳的牽住了韁繩。還有人沖著汽車夫直嚷嚷:「驚了我們的馬,若是摔壞了人,你們擔待得起嗎?」後頭一個人卻兜馬上來,借著車燈仔細看了看車牌,卻臉色大變,說道:「這不是家裡的車子?」汽車夫本來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此時更沒好氣,從車窗里探出頭,說道:「領頭的是誰?少奶奶在車上呢!」
他這么一嚷嚷,所有人立時安靜下來,只聽到風吹過樹林,沙沙作響,還有草間的小蟲子嚯嚯有聲。這些人尷尬萬分,不由得紛紛下馬。領頭的人原是易連愷身邊最得用的一個宋副官,下了馬走到汽車邊,畢恭畢敬的行了禮,垂手靜侯秦桑發落。秦桑本不欲張揚,且知道這些人平日跟著易連愷胡鬧慣了,從來是無法無天。看到這情形,也不過點了點頭,問:「蘭坡是在山上嗎?」
她對易連愷身邊的人素來很客氣,卻極少叫易連愷的表字。宋副官雖然人站在那裡沒動,腦子里卻轉得飛快。他知道易連愷好幾個月不曾回家,今天這位少奶奶找到山上來,也不知道來意如何。易家雖然是一個文明家庭,但開牙建府,所以規矩極大。宋副官聽到主母發問,卻又不敢不回答。他偷窺秦桑臉色,見她似乎頗為平靜,於是道:「公子爺下午晌就到六月潭釣魚去了,不過這會兒也應該回來了。」
秦桑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閃爍的燈光,說道:「走吧。」
這時候離別墅已經很近了,車子駛了一會兒就進了鏤花鐵門。芝山上的別墅都是西洋式,易家這庄園也不例外,原是由外國人設計,典型的美國南部風格。白色的柱子巍峨聳立,大理石捲起雪白的渦花,烏木門窗皆是精雕細琢,林木掩映之下,更襯出鈞深宏美。別墅前建有一個圓形的噴泉池子,汽車沿著那流水潺潺的噴泉繞行過去,便停在了雨廊之下。宋副官格外巴結,親自趕上來替秦桑開車門。秦桑知道他們素來鬼鬼祟祟准沒好事,如今宋副官這番做作,也不知道在為什麼事心虛。所以只是說:「你進去通報一聲,告訴他我來了。」
宋副官早就命人快馬趕回來,先已通風報信,此時滿臉堆笑:「少奶奶這話,叫標下都不曉得該怎樣答。已經到家了,少奶奶何必還鬧這樣的虛文?」他們說著話,燈火通明的別墅里頭,早有好幾個聽差迎出來,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少奶奶」,便去後頭車上拿行李。而宋副官搶上一步,親自替秦桑推開了桃花心木的雙門,作了一個畢恭畢敬的姿態。
秦桑當著下人的面,不便多說什麼,於是舉步上台階,進了正廳。剛剛踏上地毯,忽然聽到樓梯上一陣狂吠,七八隻體形巨大的狗,如狼群般直撲著沖下來,一邊風卷似的撲下樓梯,一邊汪汪亂叫,呲著雪白的尖牙,將她團團圍在中間。跟在秦桑身後的韓媽嚇得只差沒魂飛魄散,篩糠似的拽著秦桑的袖子,直嚷:「少奶奶少奶奶……」
秦桑卻似沒看到那群窮凶極惡的大狗似的,目不斜視便要往前。她身形略微一動,那為首的惡犬便不住的發出低沉的嗚叫,其餘的大狗皆垂著舌頭呼呼喘氣,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齒。韓媽唬得直嚷:「少奶奶別動!」秦桑眉頭微皺,卻撥開韓媽的手,正待要發作,忽然聽到樓上有人懶洋洋打了個唿哨。那群惡狼似的大狗,卻掉頭轟隆隆就跑上樓梯去了。簇擁在主人身邊,不停呵哈著喘氣。
秦桑抬起頭,卻看見易連愷站在二樓樓梯口,穿著西式的襯衣,姜黃軍服褲子,腳上倒是一雙軟底織金拖鞋,漫不經心的瞧了她一眼,說:「你來干什麼?」
秦桑素日就不耐同他說話,看到他這種紈絝樣子,更覺得心灰意懶。只是既然來了,少不得忍一時之氣,於是淡淡的說:「我來不得么?」
易連愷卻似冷笑了一聲,秦桑是他父親逼著他娶的,未過門之前秦桑便聽聞這位少爺,吃喝玩樂樣樣在行,就是半分正經事不肯做。他們兩個原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易連愷在婚後也沒半分收斂,依舊是那種公子哥脾氣。好在秦桑自從進門之後,非常識趣,除了三節回符遠老宅問安的日子,平日竟不幹涉他的去處,才算是相安度日。數月之前兩人大吵了一架,易連愷拂袖而去,自顧自上芝山來避暑,山中樂子極多,他過得逍遙自在,早就把秦桑拋諸腦後,沒想到今日她卻突然上山來了。
「你跑到山上來算什麼?」易連愷挑起半邊眉毛:「我告訴你,你別想學著那些婦女會的人,動不動講什麼女權,妄圖干涉我的行動,我們家沒這樣的規矩。」
秦桑坐了半日的汽車,連晚飯都沒有吃,聽了他這些話,也不過淡淡的:「我不是來干涉你行動的。快中秋節了,父親那裡,到底得過去交待一聲。」
易連愷臉色卻仍舊陰沉,狠狠盯著她的臉,說:「你這算什麼?拿父親壓我?」
秦桑不作聲,易連愷冷笑一聲,徑直走下樓梯,那群狗步步緊跟著他,只聽到狗群轟隆轟隆下樓梯的聲音,他從秦桑身邊走過,卻目不斜視,揚長而去。
秦桑不知道他又去了哪裡,宋副官也不見了,倒是有個聽差上前來問:「少奶奶還沒用晚飯吧?要不要叫廚房再做?」
她哪有心思吃飯,只是胃中灼痛,嘆了口氣,說:「那就要粥——送到房裡來。」
起初剛結婚的時候,易連愷帶了她上芝山來度蜜月,因為她睡眠極輕,又怕吵,易連愷又是個不耐煩的大爺脾氣。所以兩個人倒各自住著兩間房,各據走廊一端。回到昌鄴之後,仍舊是這樣分房而居。秦桑仍舊住原來自己的睡房,這里本來就有人每日打掃,撣塵,所以倒是十分潔凈。此時韓媽帶著聽差安置了行李什物,廚房就送了一海碗細粥上來,倒配著四樣承州的醬菜。
韓媽替她把粥撥到小碗里晾上,說:「少奶奶,不冷不熱正好吃了,回頭涼了傷胃。」
秦桑皺著眉,敷衍的挑了幾勺粥吃了,就算是交待,可惜廚房特意配的那幾樣菜,更是一筷子都沒動。韓媽見她這樣子,想起剛剛的情形,以為她還是在和易連愷慪氣,只是易連愷從來如此,倒是勸也無從勸起。於是收拾了碗筷,默默退出去了。
秦桑的這間房其實是很大一個套間,外頭有小小的會客室,裡面是偌大一間卧室,往左進則是浴室,浴室的旁邊,又是一間更衣室。這里雖然並沒有像昌鄴易宅中一樣,用燒鍋爐的熱水管子,但鄰近溫泉泉眼,所以直接開了暗渠,引了溫泉水直到別墅浴室。易連愷是個最會在吃穿玩樂上用心的,所以這里浴室的浴缸也和別處不一樣,是特為從法蘭西運來的,不僅大,而且浴缸的腳爪竟是黃金。秦桑雖出身富室,但當初見著這般物件,仍覺得窮奢極欲。累了一天,韓媽早替她放了一缸熱水,她洗過澡後,便換了睡衣睡下。
睡到大約三更時分,秦桑卻突然醒了。山中本來萬籟俱靜,窗外只有蟲聲唧唧。她卻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正要伸手去拉台燈的燈繩,黑暗中突兀的伸出一隻手,按在她手上。她只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那隻手卻沿著她的胳膊往上,一直探進她的袖子里,摸索著卻滑到她胸口,她穿著件緞子睡衣,極是寬大,此時既驚且怒,可是他卻笑起來——笑亦是冷笑,氣息既陌生又熟悉,直拂到她臉上。
秦桑本來非常反感,可是想到此時若是翻臉,明天就不能提放人的話了。所以默不作聲,只免不了全身都發僵,跟木頭人似的。她原本想咬咬牙就忍過去了,沒想到他已經把手抽出來了,又冷笑起來:「我知道沒這么便宜——平常碰一碰你比登天還難,今天上山來,必然是為了什麼事,你不說我也知道。」
秦桑摸索著把睡衣的扣子扣上,翻過身背對著他。他卻發了狠,一下子將她扳過來:「你說!到底為什麼?你說!」
秦桑知道他平日就是少爺脾氣,喝過酒更是不可理喻,所以他把她腕骨都快捏碎了,她也沒有掙一下,只說:「你別發酒瘋了。」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發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閃著光,倒似輕聲笑起來:「你更巴不得我死呢!」
秦桑在黑暗中看著他的臉,很奇怪,倒比平常要不討厭些,或者因為她在來時的路上想了一路,這關總得要過。她看了他一會兒,他倒似更生氣了:「你看什麼?」
秦桑不說話,只是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易連愷本來想甩開她的手,手一撫上去,卻反倒按住了她的手。她的眼睛在黑暗裡像星星一樣,有細碎的光,微微的,反映到湖面的倒影,是瀲灧。氣息卻是甜的,一縷縷冷幽幽的香氣,彷彿無處不在。易連愷把她手撥開了,轉身跳下床去,低頭找自己的拖鞋。秦桑也不動,就躺在那裡,看他四處找。越是氣急越是找不到,好容易找著一隻,另一隻不知道是不是甩到床底下去了。他想到這里,忽然又覺得,找不著就找不著,為什麼非得要走?
這個念頭一起,便賭氣似的重新上床,把她拉到自己懷里,劈頭蓋臉的親下去。秦桑一面拿手推著他的肩膀,一面躲閃,他的下巴上已經冒出了鬍渣,他偏要扎她,越躲越是要扎,最柔嫩的臉頰像剝了殼的雞蛋,又滑又膩,秦桑掙紮起來,彷彿忍不住吃痛似的。
他心裡一盪,從前就算是疼,她也只是不作聲忍著。而此時細微的嬌嗔,卻讓他生出不可理喻的蠻力,彷彿狂熱。
她像是條魚,又像是只小鳥,不安份的在他手心掙扎,不過是掙不脫他手心的,秦桑心裡雖然別扭,但聽著他的呼吸就噴在自己耳畔,推了幾下推不動,也就由他去了,倒是易連愷,彷彿滿足般嘆了口氣。
那宋副官是易連愷整天都離不得的人,一應大小事務,都少不了他在旁邊侍候。這天早上宋副官起來,照例到二樓來,沒想到正巧遇上個聽差從易連愷房中出來,手中還拿著雪白的抹布,顯然是剛剛打掃過房間。宋副官少不得詫異:「這么早就起來了?」
那聽差笑了笑:「早著呢,哪天不是下午晌才起床?」
「那你這是……」宋副官努了努嘴,那聽差瞧了瞧自己手裡的抹布,於是笑著指了指走廊那頭,說:「都還沒起來呢。」
宋副官聽了這句話,自然詫異的不得了。好在他是個見慣各種場面的人,所以也就在心裡暗暗琢磨了一會兒,轉身就下樓去了。他在樓下吸煙室里轉了一會兒,看聽差們收拾雪茄,然後又到門房去,跟一幫人吹了吹牛皮。正講得熱鬧的時候,忽然看見侍候秦桑的韓媽來了,韓媽不過二十多歲年紀,平常都在上房裡,甚少和外邊這些聽差打交道。她站在門口還沒說話,宋副官和幾個聽差瞧見了她,宋副官就先開了句玩笑:「今兒是什麼風,把你給吹到這里來了。
韓媽跟旁人一樣,穿著藍布衫,只是她頭發沒有綰成纂兒,倒辮了一條大辮子。這也是江左一帶的規矩,出了嫁的婦人也是可以梳辮子的。一個聽差趁著她和宋副官說話,就悄悄的走到她身後去,猛的把她大辮子一扯。韓媽沒提防,差點被拽了個跟斗。她把辮梢抄在手裡,忍不住就罵:「沒上沒下的猴崽子,看回頭我不告訴上邊,揭了你們的皮。」
她一罵幾個聽差倒鬨堂大笑,宋副官說:「你們別欺負她啦,人家說不定是有正經事。」
聽差們都說:「上邊都沒起來呢,能有什麼正經事。」
韓媽說:「少爺是沒起來,少奶奶可早就起來了,叫我安排車子呢,說是馬上要到山上去。」
幾個聽差都不信,說:「大清早的,哪有這時候出門上山的。再說少奶奶就算要到峰頂涼亭去,也必然是吃了午飯以後。」正說著忽然聽到鈴響,看到牌子掉下來,果然是秦桑那邊房間里。秦桑倒是難得按一回鈴,聽差便對韓媽說:「你快上去吧,想必你們少奶奶找你呢。」 ~
韓媽也怕讓秦桑等得久了,於是掉頭就走了。她剛剛一走,宋副官忽然一激靈,拍了一下大腿,說:「壞了!」
太多~嘞,剩下嘚要的話發到[email protected]
硪再發給你~還有一篇星光璀璨要不要~
B. 自古以來中國古代酷刑萬千,電影《風聲》里使用的刑法緣起於古代那些刑法
《風聲》中的刑法是真的。這應該從電影的講述的時代考究。
《風聲》講述了的是汪偽政府時期發生於日軍與共產黨員間的故事。我們知道,在歷史中,日軍對我國採取『』三光政策『』,即殺光,搶光,燒光。日軍的罪行我們中華兒女有目共睹,南京大屠殺就是日軍罪行的鐵證。所以在當時日軍可以說是無惡不作的,簡直就像是一個個魔鬼,比起《風聲》中的刑罰,他們還做過更惡毒的人體化學武器試驗,他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事情?
雖然電影是根據小說改編而成,但是這其中的刑法都是根據歷史而寫的,是事實存在的。或許作為中國人,我們就不應該糾結於這個問題,連南京大屠殺都不敢承認的日本政府會站出來告訴萬萬中國人說當時對待我們同胞的酷刑是真的,真的是日本人做的嗎?不會的。我們要知道的就是我們受過屈辱,但以後誰也不能再屈辱我們。
C. 在電影風聲中、五人分別被施什麼酷刑
酷刑一:獸刑。人咬狗是新聞,狗咬人是常態,但如果放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下,人無法反抗,狗肆無忌憚地咬人就是一種災難了。王處長便利用這個手法來審問地下黨人。其實這個段落只不過是影片對酷刑的一種鋪墊,但足以觸目驚心,而且從某種角度來說,狗咬人的情節是對那個時代法西斯的一種畫面性記憶,君不見德國納粹手中牽著的那一隻只彪悍的黑背?
惡犬撕咬這種酷刑在歷史上確實存在,而且這是兇殘的日本侵略者最為常用的手段之一。在拷問中國的抗日誌士的時候,他們除了放出狼狗進行攻擊外,還會往人的身上塗上蜂蜜,招引到大群的蜜蜂來,如果人一動,被惹惱的蜜蜂就會發瘋似的進行攻擊,直到全身浮腫。另外,日本鬼子在施這種酷刑時還會玩「新花樣」,覺得蜜蜂叮人不過癮,就會用蜂蜜引來螞蟻進行撕咬,這種酷刑往往會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
酷刑二:坐釘子凳施刑人:情報處長(王志文)受刑人:白小年(蘇有朋)施刑過程:為了從五個嫌疑人中揪出一個潛伏的老鬼,沒有任何耐心的情報處長王田香首先拿最沒有抵抗力的白小年開刀。
一番拷打之後,彪形大漢撕扯掉白小年的褲子,把他活生生強摁在布滿一排排透著寒氣的鋒利釘子的板凳上坐下。
酷刑三:辱刑。某個時代,一個女人在陌生男人面前赤身裸體,尤其是異族男人的面前,這是一種羞辱,而這種羞辱的根源是精神層面的。當李寧玉被武田的手術刀割破衣服的時候,此時她作為一個中國女人,尤其心已有所屬的中國女人,內心所受到的傷害一定是相當嚴重的。有人說這關繫到李寧玉的知識層面,筆者以為不然,事實上,這種辱刑只對傳統女性的作用最大。武田是一個中國通,同時也表明了李寧玉的性格特點。
酷刑四:電擊肉體
施刑人:情報處長(王志文)受刑人:吳大隊長(張涵予)施刑過程:電擊是眾多狠毒的施酷刑者的最愛,讓受刑者的身體在生和死的臨界點上掙扎。吳大隊長是《風聲》中飽受各種身體酷刑的一位,在鞭打不奏效後,情報處長便拿出了電擊這一招。
吳大隊長的手腳都被嚴實地綁了起來,然後把電線直接接到身體上,旁邊就放著一台手搖發電機。
施刑時,劊子手就搖動著手搖發電機,隨著手搖速度的快慢,電壓也隨之而發生變化,當速度加快時,旁邊的人甚至可以聽到電擊肉體發出的吱吱聲,受刑者則如萬箭穿心般痛苦,生不如死。
酷刑五:鋼針刺穴
施刑人:老六(吳剛)受刑人:吳大隊長(張涵予)施刑過程:在多種酷刑對吳大隊長都不起作用的時候,吳剛扮演的老六再度出現。面對鐵漢,老六奸詐地掏出了一排排的鋼針,
然後把可能是增加疼痛的葯水沾到針尖上,找准最讓人痛苦不堪的穴位,像用匕首插胸膛一樣慢慢刺進去。
每向身體里刺進一根鋼針,人都彷彿死過一次一樣,當身體的幾大關鍵部位都布滿鋼針時,人也早已七竅出血,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了。
(3)惡犬的旗袍視頻在哪看擴展閱讀:
《風聲》(The Message)是根據麥家同名小說改編的中國大陸首部諜戰大片,由華誼兄弟出品,馮小剛監制,陳國富和高群書聯合執導,周迅、李冰冰、黃曉明、張涵予、蘇有朋、王志文等主演。
電影講述了汪偽政府時期的1942年,在發生了一系列高官暗殺事件後,日軍引起高度重視,為了找出代號為「老鬼」的共產黨員,日軍和偽軍對顧曉夢、李寧玉、吳志國、白小年以及金生火五人進行了審問,過程中經歷的心理戰和酷刑。
影片於2009年9月29日全國上映,曾獲第17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影片獎等獎項,李冰冰也憑此片獲第46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截至影片下檔,國內票房約2.25億人民幣。
D. 電影《風聲》里的刑法是真的嗎
《風聲》中最殘忍的5大刑罰是真的,分別是獸刑、繩刑、刺刑、電刑、辱刑。
《風聲》講述了汪偽政府時期的1942年,在發生了一系列高官暗殺事件後,日軍引起高度重視,為了找出代號為「老鬼」的共產黨員,日軍和偽軍對顧曉夢、李寧玉、吳志國、白小年以及金生火五人進行了審問,過程中經歷的心理戰和酷刑。
(4)惡犬的旗袍視頻在哪看擴展閱讀:
電影《風聲》(The Message)是根據麥家同名小說改編的中國大陸首部諜戰大片,由華誼兄弟出品,馮小剛監制,陳國富和高群書聯合執導,周迅、李冰冰、張涵予、黃曉明領銜主演。
電影講述了汪偽政府時期的1942年,在發生了一系列高官暗殺事件後,日軍引起高度重視,為了找出代號為「老鬼」的共產黨員,日軍和偽軍對顧曉夢、李寧玉、吳志國、白小年以及金生火五人進行了審問,過程中經歷的心理戰和酷刑。
影片於2009年9月29日全國上映,憑借著精良的製作水準、演員精湛的演技、扣人心弦的情節,在中國大陸、香港、台灣和韓國上映時收獲了業內外良好的口碑和商業上的成功,獲第17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影片獎,李冰冰獲第46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國內票房2.25億人民幣。
參考資料:人民網-電影《風聲》資料